“牡丹亭上三生缘”
——评上海民族乐团民族音乐会《牡丹亭之梦的十二个瞬间》
《牡丹亭》一直是近当代音乐创作的重要采用素材。420年前,汤显祖笔下因梦从生追到死,又从死而斗争重生的“杜柳”爱情故事,俘获万千听众;420年后的今天,又一场因《牡丹亭》而生情的故事在“上海之春”的舞台上上演。
2018年5月11日晚19:30,由青年作曲家郭思达作曲,王沐编剧,上海民族乐团演奏的《牡丹亭之梦的十二个瞬间》上海民族乐队团民族音乐会,作为第35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主体演出之一,在上海交响音乐厅揭幕。整场音乐会上演的12个瞬间一气呵成,历时仅一小时,由著名指挥家汤沐海先生执棒。
音乐会虽取名为《牡丹亭之梦的十二个瞬间》,但实则并没有采用昆曲《牡丹亭》中的音乐素材,只根据剧情所需加入了两个昆曲唱段(《牡丹亭·游园【皂罗袍】》、《牡丹亭·寻梦【江儿水】》)。作曲家是以杜柳的“梦境之爱”为前提,用6件乐器(筝、笙、琵琶、笛、二胡、管子)分别代表6个人物主题,音乐场景横跨明朝-民国-现代三个时空,上演了三对男女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所以,整场音乐会,更像是一出由演奏家们演出的民族器乐剧的探索。
三对男女分别代表三条不同时空下的情感主线。第一对,由“古筝”象征的女子林川梦和“笙”代表的男子蒋蕖生,是生活在2018年上海的现代男女;第二对,生活在民国时代,由“琵琶”代表的女子杜颜和“笛”代表的柳济安;第三对,是生活在明朝时期的汤显祖和俞二娘,分别由“管子”和“二胡”来象征。这三对所处不同时代的男女,其实反映的却是汤显祖、俞二娘二人的前世今生,两人因《牡丹亭》而结缘,但因汤显祖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深情难忘,婉拒了俞二娘的爱慕,即使到了之后两世,二人依旧错过,三生有缘但却三世无分。
6种个性鲜明的独奏乐器的选择和使用对作曲家来说是一次极大的挑战。不仅要熟知乐器的音色、特性,将其发挥出最大的音响效果,还要兼顾叙事与情感的层次低进,使听者产生共鸣。最特别的应属管子的运用,这件自汉代由西域传入的乐器,音色一出就引起了在场听众们的关注。它时而连续上扬,时而句幅层层下落,激越悲愤,而又缠绵悱恻,滑音、颤音的运用,使得音色、音域以及速度、力度上产生大幅度落差,幽咽凄厉、苍凉质朴的音色将汤显祖高中状元的大喜与回家得知丧妻的大悲心境详实表达,感人肺腑。
《牡丹亭》自问世至今,历经四百多年,依旧能够在文艺舞台上保持它的艺术生命力,离不开众多艺术家们对它的传承。对一部经典的传承方式多种多样,它既有技术性的、外在的、显性的传承,也有内在的、隐性的、意境的传承。那么本场音乐会,作曲家所传承的应该就是《牡丹亭》在文学剧本思想层面的浪漫主义爱情观。通过梦境般的想象力,将现实与梦幻虚实结合,空间与时间模糊对比,虽然也加入了很多现代创作技法,有很多不协和音的碰撞,但这种传统与现代的结合却有机的融合在了一起,让我们感受到了三世情缘的跌宕起伏。
些许遗憾的是,全曲虽展现的是三个时空,但却并没有将每个时代特有的音乐特性凸显出来,仅仅是在民国时空里贴入了周璇所唱的歌曲《月圆花好》进行象征,时空感并不强烈,并且戏剧发展连贯性有所欠缺,如果不看每个瞬间的标题或是演奏家们的服饰,几乎无法辨别戏剧发展的线路,甚至会有跳戏之感。不过,这也许就是作曲家想要表达的梦境“瞬间”,一觉醒来,恍如隔世。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牡丹亭》问世420年,在四个世纪中,家传户诵,从民间女子俞二娘、金凤钿、尚小玲,到“冷雨幽窗”的冯小青,“桃花扇底”的李香君,“独倚花锄”的林黛玉,无不为它伤心,为它神摇,为它歌唱。而面对这样的经典,我们应该怎样对待?怎样才能做到有效的传承、致敬甚至是突破,怎么才能不破坏它的美、它的意境?
当代许多作曲家已经注意到了如何将中国传统音乐的结构方式、发展手法、美学思想与实际创作相勾连,就想学界泰斗杨荫浏先生讲的“国乐却带认清了来路,才可以有合理的去路”,现如今对于传统音乐“来路”的沿承,仍需引起重视。另一方面,当下“跨界融合”的形式似乎兴起了新热潮,大量的音乐家都在近几年不断地进行跨界实践,例如新乐府;戏班;高博文的繁花;张军的水磨新调·新昆曲等等,令人眩晕的现代技术极大的开放了视野,但不可回避的是,繁杂的乐汇似乎在听众中存在着一种难以“消化”的状态。
反观这部《牡丹亭》亦是如此。今天,历史时期和社会条件与汤显祖的当年完全不同,但是《牡丹亭》在文学上,歌唱中,仍然放射着激动人心的光彩,这与汤显祖创作的主题思想、意趣、曲情、词采是密不可分的,而只有真正体会和掌握了这其中的“意趣”,才能够在舞台上产生出动人心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