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当代,探索未来——评第十一届上海当代音乐周

发布时间:2018-10-24浏览次数:92

立足当代,探索未来

——评第十一届上海当代音乐周

如果用金字塔来形容音乐的受众,那么最广的流行音乐,可以说身处于金字塔的根基;古典音乐在中间;20世纪下半叶至今,当代作曲家所写的偏学术性的当代音乐,则在塔尖。20世纪初,否定现实和探索未来成为当代作曲家们的奋斗目标,空前分化的音乐潮流、主义和派别,都在不同程度地摆脱维系几世纪的审美标准。前卫作曲家们抛弃了传统的音乐价值,追求艺术表现的绝对自由,也因此出现了当代音乐与听众之间从未有过的宽广鸿沟。

当代音乐该走向何方?这是引得无数音乐家搔首踟蹰、夜不能寐的终极难题。作曲家们依据美学争执的左右两派,各自为阵,部分高举“回归情感表现”的旗帜,求助于日趋神秘主义的“观念”包装;部分则一门心思闯入了技法创造的密林深处,将毕达哥拉斯“乐生于数”的至高理念奉若圭臬。

当代音乐究竟该走向何方?在未经历史沉淀的当下,其评判的标准又当如何确定?我想,刚刚闭幕的第十一届上海当代音乐周给出了它的思考。

本届当代音乐周的主题是“融合”:即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中国与世界的融合。这在开幕式音乐会与驻节作曲家音乐会、荷兰新欧洲乐团的“盛宗亮专场”、法国女子弦乐四重奏团的“上海-巴黎新作品音乐会”、香港创乐团“细川俊夫与尹伊桑专场”以及“陈银淑专场”里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体现。

开幕音乐会中,盛宗亮《南京啊南京!》(琵琶与管弦乐队的挽歌)是为了纪念受难者而作——试图通过独奏琵琶来讲述一位受害者、目击者和幸存者的经历。在这一作品中,民族乐器琵琶是音乐的主要角色,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而由于中国民族乐器普遍共鸣箱比较小,很少有能在音量上与西洋乐器相抗衡的,所以,如何将二者和谐地融合为一体始终是一个难题,但这部作品独具匠心之处恰恰就是将中国民族乐器琵琶与西洋管弦乐队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了一起。在创作中,作曲家巧妙地将琵琶的音色同管弦乐队的音色进行了搭配,比如小提琴模仿二胡音色与琵琶音色的搭配,乐队的急速演奏与琵琶的急速拨奏的交相呼应,单簧管的暗色调与琵琶的低婉情调的相衬等。这样的搭配使琵琶在独奏段落不仅没有被管弦乐队的声音所淹没,反而使管弦乐队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同时乐队部分也能非常充分地被表现出来,令二者相得益彰。

在法国作曲家杰赫德·贝颂专场音乐会中,《嬉戏小夜曲》(为单簧管、三重奏和钢琴)对于如何在在当代作品中处理好传统与当代的关系给出了自己的理解。作品清晰明确的终止和段落感来源于体裁与风格的传统写法,各个部分都基于一个不同的带有舞蹈性的节奏型。在过去常担任主要音乐形象的弦乐组几乎在整个作品中都承担了节奏的责任与陪衬的角色,单簧管则时而以相同的演奏法或音色融入其中,又不时以歌唱的形象作为独奏乐器分离出来。很快我们就能从音色的变化中回想起熟悉的全奏—独奏的交替结构——但这里以不同类型的演奏技法和音色代替了过去不同的旋律或动机形象所承担的内容。此外,作曲家极为强调乐器之间的对话与呼应,相衔接的句子与乐器总是通过多种方式互相紧密统一在一起:乐器带起的律动唤醒了音乐的生命,这脉动如同来源于我们的呼吸一般,令人自然地与它同步与谐和;而当我们将视角拉远,又能发现精致的各部分之间的结合是如此浑然天成。音乐在令人享受这横生之妙趣的同时,也时刻彰显着作曲家对室内乐扎实的功底与深度的理解。

当代音乐作为现当代思想反映的实体,其内涵实则最为贴近当下的生活与思考,但却也最难生存。作为中国仅有的三个现代音乐节之一,上海当代音乐周在功能上不仅仅是展现与储存当代声音的博物馆,更是孕育中国新一代作曲家及作品的重要基地。

2008年第一届上海当代音乐周“没有当代,就没有未来”的口号,到第二届音乐周在音乐观念的细微修辞表达上调整了自己的口号:“有了当代,就有未来”。我们可以发现音乐周不仅在音乐观念上透露出更为蓬勃的学院派气象,同时还表达了音乐周不仅仅限于把自己营造为一个当代艺术博物馆,是力图把自己筑构为一方培育当代音乐新生力量的创意性平台。而到了第三届音乐周,在音乐发展史的观念上,与前两届不同的是,本届不可思议把曾投向未来的目光链接到传统的历程上去,从而在音乐发展史的完整逻辑上提出:“传统带来当代,当代揭示未来”的口号,“传统与当代的对话”成为本届音乐节的主题。

让人振奋的是,上海当代音乐周为国际当代乐者所提供的舞台绝然不是一个在音乐观念上求取守成的空间,我们注意到,主办方始终在理性地调整每一届音乐周的口号。

第四届上海当代音乐周的口号是“当代汇集多元,多元丰富当代”。这个口号的提出,我们可以看到主办方在应时调整自己的美学立场,把音乐周的空间向当代大众文化景观延展,以更为敞开的姿态接受那些既非先锋亦非传统的乐者及其作品加盟。显而易见,上海当代音乐周的审美定位在观念上发生着悄然的转型——当代音乐的内涵不再仅限于学院派其他多元艺术形式也逐渐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从这一届开始,以及后面的音乐周在本质上都彰显一种开放的实验性姿态:探索未来的声音,必然要打破学院与民间、严肃与流行、创作与即兴、传统与当代之间的壁垒。

因此我们可以发现,对于“当代音乐该走向何方?”这一难题,上海当代音乐周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探索与思考中。同时,当代音乐的发展,不仅仅是音乐家的使命,这也需要听众的参与,而听众是需要培养的。对于当代音乐的聆听、接受以及推广,始终是要经历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上海当代音乐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从第一届两三千人的听众数量到如今的一票难求,都显现了当代音乐在并未降低其作品质量的基础上,逐渐走出“学院”这座象牙塔。十一年的积累与探索,上海当代音乐周正在慢慢地“敲开”观众的耳朵,不断挖掘、并有效整合当代经典音乐作品,拉进当代音乐和人们生活的距离。